终章 九三年(十四) (第2/2页)
大顺这边,则是用了奇葩的手段,造成了同样类似的问题:对轻工产品征收内地保护税、对原材料原棉生丝棉纱等免内部通行税,从而造成了各省原有的手工业中心格局基本没变,并且萌芽茁壮。
毕竟,刘玉出走后,跟着李欗从龙的那批人,都经历过漕运问题给大顺带来的一系列后遗症:原本的工商业中心的衰亡、经济格局的改变,这些后遗症影响了大顺五十多年,才将将治好。
而现在的问题是,这种格局,又是用类似大运河的手段,人工维系的。
只要取消“国内关税”这个听起来可笑的东西,大顺的经济格局会再度发生巨变。
而如反对直接取消的那人所言,这样的巨变,可不是废漕运那百万漕工的规模,这影响的可就大了。
不是说取消不好。
而是说,这玩意儿他不是玩游戏,点一下按钮就解决;更不是定义一下这是进步,那是阻碍进步,就能念得那些要被历史车轮碾过的人闭目待死的。
哪怕说拿三,他面对着小农问题、工人问题,还得装模作样地写本小册子《论贫困的消除》,提出来脑洞大开胡编数据的垦殖农业容纳失业者的路子。
大顺不是说没有这样的思维。
甚至于,这压根不需要从别人那学,移民、垦殖、屯垦、迁徙,实边、缓解人地矛盾,这玩意儿大顺不需要别人来启发。
而是说,正如打着要解决小农问题旗号的拿三,实际上背后靠的是大资本一样,最后说话如放屁,这边说什么“国内的普遍贫困去侵略中国弄那点市场是脑子有病”,上台反手就去打二鸦。
大顺这边其实也一个鸟样。
刘玉出走前,李欗与之夜谈,大言迁民问题、人地矛盾,将来要解决云云。
然而,实际上,包括说松辽分水岭以北的开发移民,完全是在给从龙之功回报、给资本创造机会、原始积累的那一套低价售卖国有的土地。
不是说这样不能移民,而是说数量……相对于大顺内部的人口而言,数量还是太少了。
比如说,北美那边。
大顺这几十年间,人口已达三五百万,吓得法国人连大顺的六尺轨都不敢用。
问题是,这好几十年,还有金山银山,算上当地人口出生,几十年三五百万人……够大顺在北美获得人口优势,可对内地的人地矛盾卵用没有。
换句话说,想大规模移民,只靠一纸《宅地法》,是没用的;只靠蒸汽船的发展,也是没用的。
真想办成这事,得靠朝廷出大钱补贴。每个人最起码得补贴张船票吧?北美西进运动,不提铁路优势、资本拓展这些,只说最基础的小农大篷车,也不是不能去。
问题是,大顺这边,难道让小农赶着大篷车横渡太平洋?
再者说了,“农民”和“农民”的概念不一样。
河南如今已经憋到人均3.13亩土地了,人均土地极度不足,使得地主收租肆无忌惮:爱租不租。
一些地方,已经憋到65%的租子了。这种情况下,别说横渡太平洋、也别说大篷车了,一些佃农长短工家里有没有个人拉的平板车都是问题。
的确,大顺的货币改革,是有成效的。
解决了白银和铜钱的兑换问题,或者说解决了奇葩的民间用本币、交税用外币、货币商人金融资本和收税机构一起压榨的蛋疼局面,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农民的负担。但就人均3.13亩土地,你就再减轻,他也过的艰难。
你哪怕说不收税,就河南一些被黄河屡次决口、水旱灾祸害过、盐碱化的地方,现在化肥纯粹的遥遥无期,这人均3亩地,亩产能多少?
事情走到这一步,压根不是什么发展工商业能解决的。这不是说发展工商业不对,而是说宏观上对,但在具体上得讲方式方法、得讲现实、得将当前情况、得用长远眼光看问题。
大顺现在的主要问题,压压根不是放开内部钞关还是不放内部钞关的问题。这和刘玉没出走时候的情况,压根不同。
只能说,一群人围着刘玉的棺材在这继续刻舟求剑。显然,大顺这边的人又不是傻子,这种围着棺材刻舟求剑的行为,实则就是刻意避开了大顺现在解决当前困境的关键问题——钱。
有钱,才能朝廷出钱推动迁徙。这种迁徙,技术条件已经具备,尤其是扶桑的铁路已经开修。
但这种迁徙,必须是以“百万、甚至几百万每年”的规模,否则于缓解人地矛盾这个问题上没用。而如果不是为了缓解人地矛盾,只是血缘民族上的民族空间什么的,那大顺就是三十年前死了,关系都不大。
换句话说,假设每个人补贴船票迁徙成本算100两,那么这需要大顺每年拿出个四五亿两来干这个事。
钱,谁出?
为什么说现在大顺的问题根本不是内部钞关的问题,因为……历史上,1850年,第一次工业革命快要到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时候,全世界的市场都已经被欧洲卷进去了,那么全世界一共能“养”多少工业人口?
不说大顺全国,山东加江苏,这两个省多少人口?
然而,内部钞关又是大顺不得不解决的问题,尤其是这些去了趟巴黎目睹了欧洲可能要剧变的这群人,很清楚欧洲一旦出事,大顺这边依托欧洲市场的大量产业要出大事。
历史,最终还是在斗争中前进的。
大顺放开子口和钞关,大顺必死,并且一定会死的非常难看。因为,这会让内地彻底陷入连小地主都活不下去的地步、农村全面崩溃。
而大顺死,才有未来。因为大顺自身的缺陷,解决不了农民和土地问题,也无法集中资源完成刘玉早就设想过的“大东进运动”。